对于职业教育来说，新职教法犹如定海神针：它既是职业教育最新的法律规范，也是其最高的纲领准绳；既是守正创新的样板，也是继往开来的护卫。
学院职业教育研究中心主任邢晖
新修订的《中华人民共和国职业教育法》自2022年5月1日起正式实施，这是新时代职业教育发展必须遵循的根本大法。日前，就相关问题，本刊与国家教育行政学院职业教育研究中心主任邢晖进行了对话。
作为职教法修订工作的全程参与者，邢晖回顾了我国职业教育政策法规变化的轨迹，强调指出，新职教法以习近平新时代中国特色社会主义思想为指导，汲取了十多年来特别是党的十八大以来最新的政策、实践和理论成果，贯彻习近平总书记关于职业教育的重要论述，是近十年政策实践的集成。新职教法明确了职业教育的内涵、定位和遵循原则，以及包括产教融合校企合作、中国特色学徒制、职业技能等级证书等制度在内的重要创新性制度机制，其框架及各章条规范清晰、丰富可操作，它的实施是推进全面依法治教的内在要求。新职教法为职业教育高质量发展夯实了法治基础，对新时代职业教育改革创新起着保驾护航的作用。
在线学习：请您梳理一下，十年来我国职业教育政策法律体系变化的轨迹。
邢晖：党的十八大以来，职业教育公共治理的法律政策体系越来越完善，推动职业教育发生了快速、巨大、深刻的变化。政策法规方面，十年中召开了两次重要的职业教育会议并随之出台了重要文件。2014年，国务院召开全国职业教育工作会议，出台《关于加快发展现代职业教育的决定》；2021年，全国职业教育大会召开，出台《关于推动现代职业教育高质量发展的意见》。此外，2019年，为贯彻全国教育大会精神，国务院印发《国家职业教育改革实施方案》（职教20条），绘制了未来15年职业教育发展蓝图。2020年，为贯彻落实“职教20条”，教育部等九部门印发《职业教育提质培优行动计划（2020—2023年）》，这标志着我国职业教育进入提质培优、增值赋能的新时代，也意味着职业教育从“大有可为”的期待开始转向“大有作为”的实践阶段。
法律方面，新职教法于2022年4月20日由十三届全国人大常委会第三十四次会议表决通过，并于5月1日起施行。这是《职业教育法》自1996年颁布以来首次修订，也宣告14年的修法历程终成“正果”。
在线学习：从近十年的变化中，可以看出怎样的政策导向和发展趋势？邢晖：十年来，职业教育的政策导向是推进三大转变，主旋律是高质量发展。
第一，发展方式从规模扩张转向内涵建设。2014年《关于加快发展现代职业教育的决定》出台之后，我国就开始了对现代职业教育的追求，不断创新制度设计、加大政策供给，建设现代职业教育体系，目标是高质量发展，实现职业教育现代化。
第二，定位从普通教育转向类型教育。“职教20条”首次从政策上明确：“职业教育与普通教育是两种不同教育类型，具有同等重要地位。”新职教法则从法律上进行固化：“职业教育是与普通教育具有同等重要地位的教育类型，是国民教育体系和人力资源开发的重要组成部分。”作为类型教育，职业教育的人才培养目标和人才培养模式必然有其自身的特色，在2014年的《关于加快发展现代职业教育的决定》中已有相关表述，但这毕竟是行政法规文件，新职教法对此予以固化：培养目标是“高素质技术技能人才”，培养模式是“产教融合、校企合作”。
第三，办学主体从单一转向多元。多年来政策的不断推动，在法律中得到完整体现。新职教法鼓励多种层次和形式，推进多元办学，支持社会力量；强调发挥企业的重要办学主体作用，推动企业深度参与职业教育，规定行业、工会和中华职教社等群团组织、行业组织、企业、事业单位等，应当依法履行义务，参与、支持或开展职业教育。
在线学习：为推进高质量发展，新职教法有哪些重要表述或者突破？
邢晖：需要强调的是，新职教法是近十年政策实践的集成，为未来职业教育高质量发展鸣锣开道，保驾护航。
新职教法开宗明义提出本法宗旨是“为了推动职业教育高质量发展”，表明“提高职业教育质量，增强职业教育适应性”是新时代新阶段职业教育的目标追求与发展方向，新职教法通篇贯穿着高质量发展的制度安排及内涵发展的关健要素。一是强调标准。职业教育结合职业分类、职业标准、职业发展需求，制订教育标准或者培训方案；完善职业教育教学等标准。行业组织等参与制订职业教育专业目录和相关职业教育标准；国家制订职业学校教职工配备基本标准；应明确实习实训标准；基于职业教育标准制订人才培养方案。二是重视专业。有关部门要组织制订、修订职业教育专业目录，大力发展先进制造等产业需要的新兴专业，加快培养托育、护理、康养、家政等方面的技术技能人才。三是重视教材。有关部门要宏观管理指导职业学校教材；行业组织、企业等参与职业教育专业教材开发，将新技术、新工艺、新理念纳入职业学校教材，新形态教材可以通过活页式、工作手册式等多种方式进行动态更新。四是建设信息技术网络课程。支持运用信息技术和其他现代化教学方式，开发职业教育网络课程等学习资源，创新教学方式和学校管理方式，推动职业教育信息化建设与融合应用。五是建设实习实训基地。加强职业教育实习实训基地建设，组织相关部门根据区域或者行业职业教育的需要建设高水平、专业化、开放共享的产教融合实习实训基地。六是加强校风学风、师德师风建设。七是健全教师培养培训体系。八是完善质量评价制度，职业教育质量评价应当突出就业导向，把受教育者的职业道德、技术技能水平、就业质量作为重要指标，引导职业学校培养高素质技术技能人才。九是开展职业技能竞赛。十是支持高水平职业学校、专业建设。这一点表明当前和今后相当一段时期，高职院校的“双高”建设、中职学校的“双优”建设，纳入到了法治化的范畴。
在线学习：高质量发展的道路上，职业教育还面临着哪些问题和挑战？
邢晖：在未来一段时间，职业教育仍面临着从外延向质量转型的挑战：规模和数量及其职普结构性偏失的困境，校企合作困难，师资供给局限性，生源质量不理想，办学条件显著不足，升学和就业的职教特色与竞争优势不明显，社会认同度和吸引力不强等。这些问题的解决并非一蹴而就，高质量发展刚刚起步，需要付出长期努力，克难攻坚。好在，新职教法已经为职业教育提质培优、增值赋能、以质图强，提供了重要的法律指引、规范依据和发展空间。
在线学习：产教融合、校企合作是职业教育的重要制度，在这方面，新职教法有哪些亮点？
邢晖：产教融合、校企合作是职业教育带有基础性、方向性、根本性、本质性的问题，也是当前职业教育最薄弱的环节。调动行业企业举办和参与的积极性，确立产教融合型企业制度，力求责权利的统一，是新职教法的重点和亮点之一。
一是确立企业主体作用，强化了企业办学的权利。“国家发挥企业的重要办学主体作用，推动企业深度参与职业教育，鼓励企业举办高质量职业教育”，“企业可以利用资本、技术、知识、设施、设备、场地和管理等要素，举办或者联合举办职业学校、职业培训机构”。
二是确立了产教融合型企业制度，明确了条件和优惠政策。“国家建立产教融合型企业认定制度。对深度参与产教融合、校企合作，在提升技术技能人才培养质量、促进就业中发挥重要主体作用的企业，按照规定给予奖励；对符合条件认定为产教融合型企业的，按照规定给予金融、财政、土地等支持，落实教育费附加、地方教育附加减免及其他税费优惠。”
三是提出校企合作的形式和内容。“通过共同举办职业教育机构、组建职业教育集团、开展订单培养等多种形式进行合作”“在招生就业、人才培养方案制订、师资队伍建设、专业规划、课程设置、教材开发、教学设计、教学实施、质量评价、科学研究、技术服务、科技成果转化等方面，与相关行业组织、企业、事业单位等建立合作机制”。
四是推进现代学徒制。“国家推行中国特色学徒制，引导企业按照岗位总量的一定比例设立学徒岗位，鼓励和支持有技术技能人才培养能力的企业特别是产教融合型企业与职业学校联合招收学生，以工学结合的方式进行学徒培养。”
在线学习：为保障校企合作走得远、走得稳，新职教法还有哪些条款？
邢晖：职业学校与企业犹如鱼和水，坚持产教融合、校企合作，是职业教育的重头戏和核心特征。但长期以来，校企合作认识不一致，动机不一致，内容不深入，过程不连续，形式不紧密，效果不理想，合而不作、少作浅作的问题突出，其症结在于缺乏长效机制和利益平衡。
新职教法的一大特色在于，加强了校企合作的协议和契约，强调契约精神。如多次强调“签订联合办学协议”“签订委托合同”“签订学徒培养协议”“签订实习协议”等。为体现法律的约束性和强制性，新职教法专门设立了“法律责任”一章5条，分别规定了政府、企业、学校和实习单位、职业培训机构、实施质量评价认证的机构等责任及其违背罚则，比如“违反本法规定，侵害学生休息休假、获得劳动安全卫生保护、参加相关保险、接受职业技能指导等权利的，依法承担相应的法律责任”，这就从制度治理角度保障和支撑了产教融合、校企合作依法依规办事、健康持续发展。
在线学习：您认为，在构建服务全民的终身学习的教育体系中，职业教育处于怎样的地位？
邢晖：十多年前在一个座谈会上，我发表了一个观点——职业教育将成为终身学习、终身教育的核心。但当时这种观点不被大家所接受。经过十多年的发展，现在可以说，职业教育正在从边缘走向主流，逐步成为终身学习、终身教育的核心。
我认为，每个人从摇篮到坟墓都在不断学习，所有的学习都是为了职业的转换，为了有更好的职业生涯，从而带来高品质的生活。职业教育是全纳教育，是一种面向人人的终身教育。因此，职业教育一直重视终身学习，中央财政连续10年支持建设职业教育国家专业教学资源库。在此基础上，今年3月“国家职业教育智慧教育平台”正式上线，覆盖了19个专业大类、396个高职专业，汇聚了660余个专业教学资源库、1000余门在线精品课和2000余门视频公开课，以及420余万条视频、图片、文档等颗粒化资源，为全民学习提供充足数字资源。
新职教法规定，国家建立健全职业教育与普通教育相互融通，不同层次职业教育有效贯通，服务全民终身学习的现代职业教育体系。国家建立健全各级各类学校教育与职业培训学分、资历以及其他学习成果的认证、积累和转换机制，推进职业教育国家学分银行建设，促进职业教育与普通教育的学习成果融通、互认。这表明，国家越来越重视职业教育对服务全民终身学习体系的重要支柱作用，正在大力推动职业教育迈向终身教育的核心。
总之，高质量发展将是职业教育未来发展的主题。当下我国正处在实现了第一个百年目标、朝第二个百年奋斗目标迈进的阶段，同时面临世界百年未有之大变局，各国之间的竞争是人才的竞争，新职教法的出台恰逢其时。我们要不断加强对“十四五”规划中提出的新阶段、新理念和新格局的理解认识，着力培养技术技能型人才，建设技能型社会，大力推动职业教育向高质量迈进。